(1 / 1)
几缕头发贴在她鬓边,像是月下疏朗的梅树枝影,攀在雪白的院墙上。可说是优美隽永,也可说是张牙舞爪,似乎要无限生长下去,直到把月亮也刺穿击落,再牢牢将其抓缠住。
就像现在,她将炯炯的眼波掀起来偷瞄他,与他四目相对也不惧不躲,反而有种不知哪来的跃跃欲试的神色在瞬间迸发。
“严大人,民女——”
“虞小娘子,噤声。没到本官问你话的时候。”
然而严铄也看准了她开口的时机,分毫不差地将她的话头摁了回去。
虞凝霜不情不愿低下头,撇撇嘴,心想上回你可是让我说的。
马上,她这点不快就被系统的播报创飞了。
【恭喜宿主收集4点冷漠值!】
虞凝霜眉眼一弯,心里欢呼天助我也。
冰块刚用尽,这位严大人就像充电宝一样闪亮登场,实在令她欣慰。那张冰雕雪砌的脸,她现在也怎么看怎么顺眼起来。
“他居然记得我姓什么呢。”
虞凝霜快乐地和系统闲聊,俨然已经忘记,自己和张娘子扯头花被巡街的严铄抓个正着,正在接受审问。
系统吐槽,【您可能已经上了汴京市民黑名单了吧。】
虞凝霜:“……”
一人一统的插科打诨只在瞬间,现实里,站在致达学堂小院的严铄正在分析眼下情况。
虞凝霜这次完全入局,且情绪激动,便不能首先参考她的证言。
于是严铄向身旁吴老夫子拱手一礼,“劳夫子讲一下发生何事。”
吴老夫子连声应下。说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,还要追溯到半刻钟前。
转折点便是张娘子说皮靴比蒲履值钱,而虞凝霜忍不住反击开始。
……
“张娘子,鞋履买来本就是为了穿的,穿得合脚就是好鞋。”
虞凝霜将蒲履轻巧地在砂地上旋了旋,语气也同样轻巧。
“蒲履柔软随形,与脚贴合如同榫卯。无论大了小了,只要收口系带一调,蒲经就能或松或紧码好,比硬邦邦的皮子方便不少。”
朝吴老夫子遥行半礼,虞凝霜继续。
“小女生于市井,没什么墨水。可我听说像夫子这般文士,都是很喜欢竹杖芒鞋、桦巾木屐的。这样想来,蒲履不过是价贱,质却不贱,反倒自有洒脱风韵。真不知道我家阿娘编的蒲履,是不是便也如那谢公屐一般,穿着就可登云梯,羽化成仙了!吴夫子,您说是也不是呀?”
吴老夫子被虞凝霜大睁眼睛、似努力求解的天真样子逗到,于是抚须微笑。
“虞小娘子萱堂大人编得蒲履确是极舒适轻便的。只是若要登山,还是比不得谢公屐。这谢公屐啊,能登高是因为屐齿长短有玄机……”
吴老夫子居然就认真讲了谢公屐,虞凝霜正色受教,不时点头,看得吴老夫子师心泛滥,又和学生们随口讨论起谢公诗文来。
张娘子一看,自己的攻势居然被虞凝霜借力打力化了,好像皮靴比不上蒲履已成定论了似的,不由得再次出击。
“我送的礼确是欠考量了,那虞小娘子送的什么?”
虞凝霜莞尔,露出两颗虎牙来。
“自是比不上您家精挑细选,我不过送是些顺应时节的吃食。”
“哦?那快给我们大家伙儿开开眼罢。”
张娘子早看姐弟俩一直抱着那瓷瓮,心说别是什么酸腐的酱菜,让人笑掉大牙。
话都说到这儿了,虞凝霜便在众人注视下,层层掀开了瓷瓮上的薄被,露出里面的色彩缤纷来。
“是小女亲手做的五色水团,送来给夫子和各位过节,大家一起尝尝。”
启瓮的一阵细微冷气散去后,众人只见轻薄瓷胎内,装着一汪润泽糖水,其中又浸着五种颜色的糯米团子。
白﹑黑﹑赤﹑青﹑黄这五种颜色是为“正色”,取它们做成糯米团子,便是五色水团,与粽子一样,乃此时常见的端午吃食(1)。
可要说常见,在场众人还真没见过做得这样精巧好看的五色水团,惊叹纷纷脱口而出。
寻常人家做时,不过随手捏捏,甚至颜色少一两种也糊弄过去,就是市售的那些,也难免汤水浑浊,颜色黯淡。
虞凝霜做的却恰恰相反,汤水清澈,团子鲜艳,为着孩子们吃起来适口,她还特别将团子做得极小巧,每个只比花生粒大一点,一捧捧圆润宝石似的沉在水底。
更重要的是——
“娘,是冰耶。”张家大郎拽着张娘子衣袖,两眼放光。
“去,瞧你那出息!”张娘子赶忙低叱儿子一声让他噤声。自己则白眼一翻,转而细细打量起那瓮五色水团。
还真是加了足量的碎冰,她想。
那些洁净的晶体映着晨时的阳光,光彩洌洌,直晃人眼,又衬得五色水团颜色更好。
“早听说虞小娘子手巧。”
“哎呀我们也有份吗?”
“这一碗要是卖,可得不少钱呢吧?”
听着众人的赞叹,张娘子只能咬着银牙,默不作声。可她单给夫子的皮靴,论声望怎么可能比得上虞凝霜这见者有份的吃食?
众人已经摩拳擦掌,得了夫子同意,一边朝虞凝霜说着感谢的话,一边拉着自家孩子翘首盼着学堂的力士送来碗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