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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做完这一切后,尼禄心中的疑虑感,才渐渐平复下来。
……
……圣洛斐斯临时决定。
等正式屠杀开始,他首先就要处决人皇。
银发皇帝坐在草地上,手里拿着一面光屏,向圣洛斐斯的人形介绍宙域深处的友好文明。
人形脑中一直植有暗物质碎片,因此说起话来,还是软糯无辜的模样,许多专业名词听不懂,要捉着尼禄的袖子一遍遍问。
尼禄很耐心,讲话嗓音轻轻的,雪白的手指滑动着光屏,给人形反复地讲。
偶尔看向圣洛斐斯的脸时,素日里凌厉的红眸,很柔和地低垂,像在教导一个尚不经事的小孩子。
上次一起埋葬死去的小鹿时,他也是这样的表情。
圣洛斐斯诓骗他小鹿摔在溪水里淹死了,操纵人形抱着尸体抽抽搭搭地哭。
尼禄一声不吭,脱下手套,将养尊处优的白嫩双手伸进泥土里,挖出一方土坑来。
『把它给我吧。』尼禄说。
小鹿僵硬的脖颈,靠在人皇杀伐无数的臂弯中,像是安静地沉睡了。
它被妥帖地埋葬,坟墓上甚至还摆了花束。
圣洛斐斯后来才得知,这是人类举行葬礼的一种方式。
『我很遗憾,圣子殿下。逝去的生命就不会再回来。但对它来说,跟你共度的每一刻都是有意义的。我们通过坟墓缅怀死者,实际是在缅怀那段时光。即便永远不会再重现,拥有过也是幸运的。』
尼禄的嗓音和表情都很温柔,但红眸深处是黯淡的,不知道想起了什么。
因为人形还在抽抽搭搭地哭,尼禄显然认为他承受的打击很深重,将双手擦干净,就扶上人形的后颈。
在圣洛斐斯以为他又要索取圣吻时,银发皇帝把人形傀儡的脑袋,轻轻按在自己肩上。
『……别哭了。』
他像个不擅长跟幼童相处的少年,生疏地摸了摸对方的后背。
因圣洛斐斯数次表露出对白狼骑气息的厌恶,于是尼禄进入圣宫后,会让狼骑们与他保持一段距离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,当他与没有多少自身意识的人形傀儡交谈时,这个诡谲生物体的本体意识,就控制着蠕动膨胀的无形触手,在两人身后的廊柱上冷漠俯瞰他。
圣洛斐斯已经收到了锚点军规调整的消息。是那批曾在圣殿祭典接受过治疗的将领,通过精神力泄露给他的。
他确信自己的布局足够隐秘。
因为他不准备让任何一只该死的蝼蚁,在屠杀到来前逃脱。
……可人皇还是察觉到了端倪。
圣洛斐斯盯着尼禄的背影。
相较于他,人类这种生物何其脆弱,就连人类的统领者,脖颈也比小鹿更纤细雪白。
他可以像碾碎一块嫩豆腐那样,把机警异常的人类哨兵绞碎,但就目前来看,这桩事给他带来的回报并不大。
在恢复理智后,圣洛斐斯第一时间搜遍了王都可以搜集的信息。
他知道,如今距离他被背叛并囚禁的一天,早已过去两千多年,直接酿造恶果的那批人类,也早就埋葬在旧联邦的废墟中。
如今掌管人类文明的,是九百年前建起银河帝国的卡厄西斯家族。
但他不认为如今的人类无辜,更不认为卡厄西斯家族无辜——前者流淌着的是2000年前那些卑劣人类的血脉,后者则是圣殿工程的知情者和直接履行人。
……只不过,皇室在前代传承时似乎出了意外,才导致这一任年幼的人皇,对圣殿工程的履行方式毫不知情而已。
……
圣洛斐斯只沉默盯了尼禄一会儿, 便看见对方雪白的后颈上,立起一层极细的汗毛。
人皇简直就像一头极度警惕的猫科动物,手掌瞬间扶住腿带上的枪,倏地回过头来。
在人类眼中, 除去人形躯壳以外的部分, 圣洛斐斯应该是完全不可视、不可觉察的。
但尼禄霎时冷沉的红眸,却能在空无一物的视野中, 精准锁定圣洛斐斯意识所在的位置。
这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和多疑, 正是人皇最棘手的地方。
圣洛斐斯收回注视。
他脑中有着被人类洗脑囚禁的全部回忆, 能记得两千多年前惨遭背叛的震怒,记得千年如一日幽寂黑暗的地牢、如观赏动物般定期出巡取悦人类的屈辱、圣殿工程例行巡检时的剧痛, 当然也能记得十多年前跟尼禄的初遇。
他能记得尼禄像只毛发尽湿的幼猫般被捞起,记得对方在自己怀中紧密依偎,手指剥出糖果给他吃的模样——
但也就仅止于此了。
在人类背叛这一大前提上,任何跟人类有关的记忆, 都让他感到极度恶心。
但在部署屠杀的同时, 他很想确认一件事:
他想知道那被强加在他身上的“命运”,是被谁、被什么力量推动修改的。
单凭人类的力量, 实际无法成功囚禁他这么多年。
是这个世界此前暗含的某种规则、某个秩序, 让他不容违逆地屈居于屈辱的命运中,以全身心“虔诚”的姿态, 迎接那些令人作呕的时刻降临。
然而事实上,不管在帝国开战前或开战后, 他那任人泄欲的“命运”都没有发生。
在虫族战争胜利同时, 捆住他理智的无形枷锁也被粉碎, 这才使他终于有了重返光明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