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朽木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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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,孟烦了,一介朽木,点不着的阴湿劈柴。一天正无知无觉躺在柴堆上晒太阳的时候,被一泡热乎乎的狗尿滋醒。蒙昧后地入住她家休息养病。她用衣物给我临时搭了个窝,就放在枕边。我闻着淡淡的皂角香,舒服地伸了个懒腰,一边唾弃自己的无耻。不过我只是一只猫而已,收留我又能吃什么亏呢?于是我美美地睡了有史以来最香甜的一觉。

在我安眠的时候,龙文仍在街道上四处搜寻。他总是停不下来,像个被抽得打转的陀螺,哪怕只靠惯性也要身不由己地旋转。他不是在找吃的喝的聊以度日的,就是在找一些稀奇古怪的旧物,他说对那些东西有着莫名的熟悉感。再者就是在等一个同类回来。他说自己有过一个好兄弟,是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,禅达狗王,打遍天下无敌手,还是军犬。对这点我持保留意见,因为听起来他只是和一群兵混在一起而已,如果这也算军犬,那我在军营里安个窝,那也是军猫了。我问军犬那好歹有个名字吧。叫什么?他说狗肉。狗肉?这是什么诨名。我翻着肚皮大笑。

他没理我,接着往下说,说他俩曾是经常打照面的好兄弟,但有一天他不见了,算来是驻扎这的军队离开的时候。这足以说明他是军犬。另外他很担忧这位兄弟的安危,因为已经足足几年没有见过他的身影。我疑心他这好兄弟早就死在了炮火下,但我最终没能说出口。

龙文见我几天没回去便在整个禅达展开了地毯式搜索,最后在几个熟识的猫狗指引下,爬上了石阶扒拉门板。我的主人,这么说怪怪的,其实我心里不这么认为,就说我的供养者吧。我的供养者是个心善到有点笨拙的小姑娘,听到门外有狗哼哼咛咛地叫就去开了门,还拿出了一个白水煮鸡蛋给他吃。要知道那蛋黄可是我的份。

我躺在石磨上甩着尾巴,看他吃的时候还眼睛贼兮兮往院里我这瞄。等吃完了,也亏得没噎住他,就摇着尾巴殷切讨好。她摸摸这土狗脑袋,这狗就反过来蹭她手,逗得她直笑。然后他绕过了女孩,走到我眼前汪汪叫。“不要打架。”她追过来。龙文就趴在地上朝上看着我。我想他心里一定在骂我,就更不肯下来了。她看着我们这对怪异又和谐的组合也放下了心,接着去晾晒衣物去了。

“死瘸子,你在这干吗?”他压着声音问。我说:“你看不出来吗?小太爷我有新家了。”他气极。“我看是春天到了,木头也想发春芽了。”我嘿嘿一乐。“您想发也发啊。找个模样俊的小母狗,入赘到人家那得了。或者那个谁,不是常喂你吗?交情也不错的。好过做个丧家之犬。”

他似是被戳到痛处,原地转了两圈竟然没还嘴。我又开始后悔自己嘴快。我从没听过他说自己有无主人,什么去向,为什么一只狗住在旷野。这也许是不能揭开的伤心事。他不愿意提。我正想找补两句,只听他说:“我是想巴结啊。可他爹妈不喜欢狗。”我也就明白怎么每次有人喊那小孩,他都匆匆忙忙躲起来。两人一时无话。我犹豫了下,劝慰道:“要不你作个揖,让她也把你留下吧。她人很好。白天我睡觉你看门。”龙文摇摇头。“有自己的窝挺好。你真不回去?”我懒洋洋翻个身晒肚皮。“不回。”

他急得要跳上来捉我,无奈腿短。我垂下尾巴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,扑了几个来回后他躺在了地上。因为四川女娃注意到了我们。如果再激动一点,他估计会被拿着扫帚驱逐。他没了招,恶狠狠地说:“别让我逮到你。”然后转头走了。

过了几天,我灰溜溜地回到了狗窝。被这不讲社交礼仪的土狗一顿狂舔后,我正费劲巴拉地举起爪子洗脸。他问我怎么回来了?我压低了声音,神秘兮兮地说,我撞见鬼了。

事情是这样的。本来我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,没事还能在温柔乡里打个小盹,真是好不快活。她因为我的瘸腿对我格外关爱,还经常提起有个故人和我一样。我把这些关切一并照收。当然我也并非没心没肺,在她伤心落泪的时候还是知道上去舔掉她的眼泪安慰安慰。我可以向天发誓,此举并没有狎昵轻浮之意,只是她哭得让我心里发急发痛。我想她再这么哭就要把她那双漂亮眼睛哭坏了,也要把我哭得进了水长蘑菇了。

这天是清明,她哭得格外厉害。家家户户都在烧纸钱。燃烧的冥钞味充斥着整个禅达。因为他们不止给自家仙去的父母,夭折的孩童以及在战争中死去的儿子,丈夫们烧,还给曾在南天门上为保家卫国鏖战,死去也不能归乡的军人们烧。我被呛得不行,一整天钻在衣柜里不出来。而她在门口火盆里烧一沓又一沓的纸钱。与别人不同的是,她分了大小三个火盆,还在嘴里念叨,这样就不会弄混了。

等到晚间味道散得差不多了,我才跑出来讨食,影影绰绰看见暮色下门口有个人影。她的门庭冷落,这么多天我只见过有个老妇人来看她。清明更是不会有人来做客。我正好奇,紧盯着那不放。她却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门口,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
那人穿着一身乌黑脏乱的军装,在门口来回踱步。踌躇再三后,他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大门。云开雨霁后的皎白月光洒在了他身上。我惊吓得原地弹开三尺远,竖起了浑身毛发低吼。那人脸上有一半都是腐烂的皮肉,样子十分瘆人。但另一半脸倒清秀,看起来并不凶恶,倒是有点满怀愁怨。

她却和没看见一样转过头,问我你怎么了?然后就要伸手安抚我。我看那人越走越近,不禁往后退,一边发出警告。半边脸看起来很年轻的军人站定了,举起右手轻轻做了个嘘的手势,然后深切而哀伤地看向她。我莫名被他的安静感染,噤声了。但还是不放心地在一旁监视。鬼魂就这样和我们保持着距离,用目光去轻抚她的脑袋她的头发和她的脸,像是恋人,兄长亦或是父亲。

到了半夜,他还是没走,在堪称空荡荒芜的院子里站着看了一圈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中间还试图笨拙地推起一根歪斜的石柱,但石柱半截埋进了地下,此举宛如蜉蝣撼树。最后他远远望向室内睡着还挂着泪的脸庞,遗憾地走了。门口燃尽的纸灰里荧荧的火光也熄灭了。

就这?你还是柴火精呢,还怕鬼?龙文打断我的叙述,并且轻松挑起了我的怒火。我气不打一处来。您老不怕啊?他如果是人,肯定要耸耸肩,但介于他是狗,他只能吊儿郎当地用后腿挠了挠脖子。不怕啊。这不满屋子都是嘛。他眼神把这碉堡一扫,登时我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,动都不敢动。直到他嘴角咧得再也装不下去,我才明白他在耍我。去你大爷的。我用爪子在他脑袋上连拍三四下。

这晚我躺在土狗身上睡得并不安稳。梦里都是那个鬼魂还有另一个人。是的,关于今天撞鬼的事我还有一点没说。那就是我从东岸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我也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家伙。那是在一座桥的桥头。那桥是从日军手里收复西岸后才建造的,也是除了水路外唯一的联通两岸的陆路。我和龙文每次必经它回家。可我以前从未见过他。

和那个男鬼不同的是,这人的军装很整洁,甚至很威风,不像是赴死前的尊容,堪称光鲜亮丽。应该是个军衔不低的军官。可他一脸懊悔地低着头,眉头紧锁。周围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。好像他只是囚在某个时空的一缕魂魄。他也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的反应。我心说怪了怪了,这以后不会天天撞鬼吧。这中华四万万人不知道单是在禅达就折了多少,估摸着每块地皮都有一个亡灵,这不把路都堵死了。我看见鬼是让道还是不让道?

我绕开他,回去的脚步又急切几分。我想龙文开窍比我早,可以解释今天的异象,但后来各位看官都知道,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,哪怕是成精的狗。另外我还有一件事瞒了他。我并不怕那个年轻人的鬼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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