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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问她,很扭捏,“你真的觉得我是,我是,那个美女吗?”
昌禾:“毋庸置疑。”
宛宛是个大美女,有一双大眼睛,只不过这双眼睛里常是畏缩和闪躲,她还有一个有略长的唇,在她的脸上长得恰到好处,很有她自己的独特风情。
昌禾第一次见她时,就想过她要涂个红唇,笑起来时不知道有多迷人。
宛宛笑了一下,那笑里有一点欣喜,很多不确定,最终变成了苦涩,“你知道吗,我妈妈说我丑说了近二十年,几乎每天都说,尤其是我的嘴巴和鼻子,以及……”
她低头看了看她的胸部,又很快移开视线。
“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,我能记得的最初一次被妈妈骂丑,是我小时候张着嘴大笑,妈妈直接给我一巴掌,问我把嘴张得那么大是做什么,没看到很多男人在看我的嘴吗?”
“我被打了几次,就再也不敢张嘴大笑了,尤其是在男人面前,吃饭都会下意识地低下头。”
“她说我的鼻子很丑,有一次带我去农村姥姥家,看到一只猪,忽然哈哈哈大笑,指着那个猪的鼻子,问我我的鼻子是不是跟它的很像。”
“她说我的腿不直,站在那里时,张得太开了,每次我睡觉都把我的两只腿绑在一起。”
“她说我的胸很大,别的男人都在看我,丢死人了,我经常在夜里哭,偷偷买束身衣,走路总是含着胸。”
宛宛低着头,用力地扣着指甲,“这种事太多了,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,每次吃饭都能听到,我逐渐知道,我是一个长得很丑,上不得台面的女孩,一直很自卑,很自卑。见到男人,见到长辈下意识就想躲起来。”
“我有时候觉得,我是石缝底下长得变形的小草,可是那小草有石头挡着,我没有。”
“直到,我上了大学,我的两个室友都夸我好看,一开始我是完全不信的,可是她们经常说,说着说着,我偶尔也会想,我是不是,其实也不难看?”
“因为这个想法,我的天一下就晴了,小太阳一个一个地跳出来,我每天都好开心,有一次都笑了。我一天天算着寒假的日子,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件事告诉妈妈。”
“告诉她,有人说我很好看。”
说到这里,她停住了。
大泰市5
“有什么不好说的。”昌禾喝了一杯浓缩的苦咖啡,“我猜都猜到了。她绝对接受不了这个说法,一定会用更加激烈的方式打击你。”
宛宛立即抬头看向她,“你竟然能猜到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猜到了,宛宛没再沉默,全都跟她说了。
“我刚跟她说的时候,她爆发出一阵大笑,一边拍着腿一边笑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我站在一边看她笑成那样,心里的期待和开心一点点被扑灭了,我不仅难受,还觉得,无地自容。”
“她说,我的室友太善良了,安慰我的话我也信。”
“她说,我怎么会这么好笑,竟然会相信这种话。”
“我以为这样就够了,这件事就结束了。”宛宛又开始扣指甲附近的肉,有一块已经被她扣离了指甲,渗出的血很快就染红了指甲。
昌禾皱了下眉,给她一个创可贴,“别扣了!”
连续贴了两个创可贴,鲜血没再明显地外流了,眼泪开始流了。
她哭着说:“就是大年初一那天,家庭聚餐,还有来拜年的人,人最多的时候,她忽然站起来,说要给大家讲个笑话,把我拉了起来。”
“给你们讲个笑话哈哈哈,宛宛回家第一天,就跟我说啊,她室友夸她长得特别漂亮哈哈哈,两个好心的姑娘安慰她,她竟然信了,还到我面前跟我炫耀哈哈哈!”
“趁着人多,你给大家看看你哪里漂亮啊?是这个大嘴吗?还是鼓起来的这里啊?还有你看看你这弯曲的腿,笑死人了,大家说说,这是漂亮吗?就你还漂亮?”
那一天的场景,宛宛永远不会忘,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。
她被妈妈拉起来,被妈妈捏着嘴巴,被她抓着胸,被她拍腿,被那么多人,长辈,孩子,神色各异地打量着,那些眼神就像是一只只手,而她好像被脱光了衣服,又像是失去壳保护的蚌,止不住地颤抖,想要去死。
亲戚们看了一会儿,纷纷开始说话。
“哈哈哈,这是表演家庭节目吗?还挺有新意的。”
“宛宛啊,你还不了解人,大家说些客套话当不得真。”
“女孩子啊,就不能太在乎外貌,整天心里想着这些事做什么。”
她看到她妈妈看她的眼神,那种畅快的,满意的,又带着点疯的眼神。
原来她的眼神才是最可怕的,和她的话一起,一直在她的梦里反复出现。
梦里好多眼睛,眼睛在不断地拉扯她,她的鼻子,她的嘴巴,她的胸部,她的腿……
“我没法待在那个地方了。”宛宛说:“越来越没办法。”
昌禾听了后,直接问她:“你妈妈是不是胸也很大?”
宛宛愣了一下,想都没有,直接点头。
“是这样的。”昌禾说:“我猜,你妈妈小时候被伤害过,可能是你姥姥或者是其他人,用语言或者实际行动这样伤害过她,在她心底留下了很深,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阴影。”